罗达站起身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王辉军长,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军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罗达只觉得哽咽在喉,张了张口,却是呜咽难言,眼圈发红,不经意间,泪水已经流了出来。
“军长!”苏正涛当先反应过来,连忙立正敬礼,他身后的虎贲之士们也举手敬礼,有些伤员的右臂受伤,便抬起左臂,向着自己的军长行礼。
王辉戴上了军帽,在这些勇敢的战士面前,同样立正站好,庄重地抬起自己的右臂,还给这些英雄一个标准的军礼。
罗达和苏正涛带着王辉一行在城中走了一遭,被整个城市的废墟所震撼着,也为五十七师的英勇所感动。在这个过程中,高伟又详细地向这位军长讲述了十二月三日罗师长突围之后,常德城中所发生的故事,当听到在十二月五日的时候,张贤便借住太阳山的川军残部夺回了常德城,赶走了鬼子时,王辉和大家都感慨万分,到末了才由衷地说了一句:“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张团长乃真英雄也!”他说着,望了望罗达和苏正涛,这两个人都惭愧地低下了头,毕竟,在最后的时刻,他们选择了放弃。
“张团长呢?”王辉问着高伟。
高伟的鼻子不由得一酸,泪水滴落了下来,王辉心中不由一紧,忙问道:“难道他也殉国了吗?”
高伟摇了摇头,老实地告诉他道:“张团长在追击鬼子的时候,中了一枪,失血很多,一直昏迷不醒,是川军的钱营长把他抱回来的,如今还在天主教堂王神父那里看护着呢!”
王辉怔了下,马上来到天主教堂,来看望奄奄一息的张贤,当即派专人将这位五十七师的英雄小心地护送到七十四军后方的战地医院,毕竟那里的条件要好一些,药品也可以支持,更有专业的医护人员救治,同时他下令,一定要军医不惜任何代价,将张贤救活过来。就这样,张贤的生命才得到了转机。而同时,五十七师的其它伤员,也被王军长安排到了七十四军的医院中,得到了很好的救治和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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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送走了张贤及那些伤员,王辉这才老实地告诉罗达,当已经从开罗回到重庆的蒋委员长在获悉常德已被收复,而其中还尚存有三百多名五十七师的官兵之时,不由得勃然大怒,他认为罗达这是弃军潜逃;再加上委座的身边还有些人在添油加醋地问着:“为何五十七师全军尽没,唯师长独活?”这更增添了这个疑心重重的领袖的猜测,当即下令给王辉,要他将罗达拘捕,等会战结束之后押回重庆,并扬言,虽说罗达也是黄埔毕业、天子门生,他必定会秉公办事,将之枪决。
听着自己军长的转告,罗达默然无语,他知道王军长此来一是慰问五十七师的将士,而另一件更主要的是带着委座的拘捕令来的。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突围那夜,与张贤的对话,在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一旦城破,作为最高领袖的委员长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当时张贤问他:“师座,人之死到此时,已经不难了,难得却是您的选择。您是愿意牺牲掉您个人的荣誉,为我们五十七师留下这么一点精血,为以后的重建努力呢?还是让我们这个虎贲之师全军覆没呢?”他当时没有回答,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前者。到这个时候,他也并不后悔当时的选择,最其马,他为五十七师还保存了部分精血。只是,他后悔的是,既然早就知道是一个必死的结果,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坚决留下来,让张贤率部众突围呢?他不得不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那么一丝求生的欲望。
“你想要说些什么吗?”王辉这样地问着罗达。
罗达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难道你就不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吗?”王辉的声音也沙哑了起来,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对这个手下也有了一丝感情,罗达并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他与十一师的胡从俊相比起来,好处得多,为人谦逊,又精明能干,把一个杂牌师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组合成一个军中劲旅,这份能力并不是随便一个将军就可以办到的。
罗达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望着他,眼中依然噙满了泪水,半天,才动情地道:“钧座,作为师长,人家问得对呀,五十七师全军尽没,而我却独活,比起同是师长的许国璋、彭士量与孙明瑾三位将军来,我又有何颜面来为自己辩白呢?”
王辉也沉默了,罗达所说的三位将军,都是在这次的会战中先后身死的,前两位少将都是在与敌人的搏斗中不幸中弹牺牲,而尤其是那个许国璋少将,身负重伤,已经被自己的部下抬过了沅江,他醒来时,却自认为违背了上峰死守的命令,是自己的失职,选择了自杀。与这些死去的将军们相比,不论是谁,又有何词能说呢?
良久,王辉才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