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江奔腾着从峡谷间穿过,耳边还响着惊涛拍岸的声音,天底之下,一片得苍郁,这是云南的冬天,并不寒冷,却也要裹紧衣衫。张贤把自己的衣服裹得紧了些,在这些国军的部队里,只有他穿着土黄色的解放军军服,显得是那么得醒目,便是老远处,都可以感觉得到别人侧目的视线投过来,如今,他也只能是恍然无觉,抬起头看了看尉蓝的天空,天空里,正有两只鹰在盘旋着飞翔,它们是如此得高傲,如此得冷若冰霜,便是在鹰击长空之计,天空里再没有别的飞鸟,这也是王者之风!不过,想一想自己,此时便是有鹰的视野,也只能作家雀的算计。
高伟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张贤的脸,一直在等待着他的说话,只是张贤不发一声,他也不敢多问一声,虽然心急如焚,想要装成镇静如水,但是远处传来的依稀枪炮之响,已然令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根本就无暇来作矜持。
“贤哥,有明路你快指出一条来!”高伟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张贤的沉思,几乎是到了恳求的地步。
张贤知道,高伟是真得急了。
他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回望着那些已然有些衣衫不整,破破烂烂的国军士兵们,这也是一群中国人,他们也原来是一群老百姓。
“跟着汤尧,你只能是死路一条!”张贤毫不留情地肯定着。
“我知道!”高伟随口应着。
“其实,有汤司令带着人在这里吸引解放军的主意力,这就是你的绝好机会!”张贤在这个时候,才悠悠地告诉着自己的这个老部下、老朋友。
高伟微微一怔,眼睛睁得老大,忽然有所醒悟了过来。
张贤道:“要想脱身,就不能在这里多呆片刻!沿着元江往上走,总会有一个渡口,把这个镇子抛开,你最好还是单独行动!我老实告诉你,这个时候只怕解放军已经从三面围了上来,如果你晚了半步,可能就会被包围在这里面,想走也走不了的!”
此一言一出,高伟浑身一颤,却又马上想到了什么,有些为难地道:“我们就是沿着元江,从北面走过来的呀,并没有看到一处的渡口呀?”
张贤紧盯着他的脸,却是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道:“这世界上什么都是死的,只有人是活的,你如果把自己当成了死人,那也就只好等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对于张贤的讽刺,高伟并不在意,反而是不明白地询问着。
张贤苦笑了一下,看来,有的时候,还是要把话说得再透彻一些,不然在关键的时候,人的理解能力可能会有偏差,当下,他点了下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元江虽说是个天险,但,只是两边峡谷多了些,实际上此时正是枯水期,便是没有桥,游过河去也不是什么难事。过来的时候,你难道没有仔细观察一下地形吗?在上游五里地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平坝子,可以下得河岸,那里水流也不是很急,对面也有些和缓的坡岸,如果泅渡,应该没有问题!”
听着张贤把话说完,高伟已然是豁然明了了,稍作思考,当即立断地道:“好,我们就泅渡过河。”
他说到马上做到,命令着自己的部队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行,虽然已经有些疲惫不堪,但这些高伟的手下们,显然对他有着一种绝对服从的依赖,便是连曹金牙这样有些头脑的人也很少怀疑高伟的决定,虽然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高师长没有跟汤司令合兵,想一想,高师长也是从枪林弹雨里钻出来的,就是跟**解放军打仗也打了许多回,相信他的判断能力,虽然有些疑惑,还是没有多问地便执行了。
高伟的行动速度很快,就得就是不动则已,动如脱兔,十分迅速地转回了来时的道路,不等守卫的国军一七零师的人来得及询问,大家已经出了澧江镇的外围。那个一七零师的师长还在后面追过来问着高伟为什么要单独行动?高伟却是一瞪眼,对着这个师长丢下了一句话来:“你们要死,你们去死,我高某人恕不奉陪!”这一句话,噎得这个一七零师的师长半天没有回过话来,最后只能是恨恨地骂着这个在第八兵团里出了名的刺头,说要去向汤司令报告,然后悻悻而去。
这个时候,对于高伟来说,什么汤司令不汤司令的,他已经觉得这个上司是死了。
果然,在高伟带着他的人刚刚离开澧江镇不久,这边便响起了激烈的枪炮之声,站在高坡之上,看着后面浓烟滚滚而起,听着枪炮声如雷鸣般地大作起来,高伟却是心虚地看着张贤淡定的背影,在这个时候,他想到的除了后怕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迷茫,而这份迷茫就如同是昨夜里他们在夜雾中摸着黑走路,除非有贤哥这样的人指点一下迷津!他忽然感到,有这个老朋友在身边的时候,他的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按照张贤的建议,高伟带着人走出了五六里地,果然看到了那个元江岸边的平坝子,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犹豫了,他让两个熟悉水性的人下河探探深浅,还是十分幸运,河面虽然比别的地方宽了不少,但是河底却并不太深,最深处也只没过脖颈。这两个人拉着个长长的绳索游到了对面的岸上,把绳子系到了河岸边的一棵大树之上,河面只有不到一百米宽,总算有了一个可以维系着渡河的工具。
此时已然到了下午时分,耳听着澧江镇那边的战斗声一浪高过一浪地传到耳朵里,这些已然如同惊弓之鸟的国军士兵们再也不顾这冰冷的河水,把衣服脱将下来,挂在胸前,纷纷下得河去,拉着这根承载着希望的救命之绳,小心翼翼地涉水而过。对于正常人来说,过个河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对于卢晓燕这样刚刚生产完的母亲,由于过于柔弱了些,根本就无法下水。
卢晓燕倔强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坐在岸边,无论高伟如何费尽口舌,就是无动于衷。急切之间,高伟从他的怀里夺过了自己的儿子,随手交给了身边的一个副官,一把把她扯将起来,背到了他的身上,任凭着卢晓燕的捶打谩骂,他就象是一头浑然无觉的蛮牛,已然下得水去。
张贤看着高伟与卢晓燕这对他从来也不会想到能在一想的欢喜冤家,也只能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他们两口子一直这样!”仿佛是猜透了张贤的心里所想,曹金牙在他的身边悠悠地道:“你等着看吧,别看师座夫人这个时候不愿意,过一会儿一定就会老实下来,随师长的摆布了!”
张贤看了看这个其实是在看护着自己的旧识,他说话时露出来的那颗镶金牙齿十分显眼。他顺着曹金牙的目光看向已经走到了河**的那对夫妇,果然如他所讲的一样,这个时候的卢晓燕虽然被高伟背在背上,但是腿也有部分没入了水中,她已经安静了许多,仿佛是生怕出什么状况一样,两只手紧紧地拉着那个已然成了弯曲的绳子,因为高伟是双手背着她,实际上他们两个的平衡全靠着卢晓燕的支持。这两个人看是水火不同炉,可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然成了生死与共的并肩。
在张贤心惊胆战的担心之下,高伟终于背着卢晓燕平安地过了河,他把卢晓燕放倒了对面的河岸之上,一句话没有说,又转身跳入水中,在绳子的另一个方向返回了岸的这边来,张贤知道,他对自己的儿子还不放心,是要亲自背着儿子过河。
“我们也走吧!”曹金牙在张贤的后面催促着。
张贤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不走了,你告诉高伟,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只希望你们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能平安地赶到车里,搭上最后一架飞机!”
曹金牙愣了愣,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一副苦样来:“贤哥呀,你就为难兄弟我了,高师长就是怕你不跟我们走,所以才让我亲自陪着你,你不走,我也没法交差!”
“那是你的事!”张贤却是淡淡地道:“再说,我相信高伟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说着,转身准备就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