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飞机跃过了长江,向着炮火纷飞的淮北飞去,窗外已然没有任何景色,浓厚的云遮住人的视线,这说明飞机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
胡从俊知道,这些飞行员为了躲避共军的炮火,向来不愿意冒险低飞,便是投送物资的时候,也飞得高高,这也就难怪投下的东西难得到达双堆集国军的控制区里。虽然他也是一个高级的指挥官,但是也只能对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埋怨几句,而那个王副总司令也只是客气地道个歉,其后还是没有一丝得改变。
胡从俊正在胡思乱想着,一个头戴着飞行员头盔的人从驾驶仓走进了机舱里,径直地来到了他的面前,还是在摇晃的机舱里打了一个立正,胡从俊看着这个人觉得十分眼熟,只是隔着那个风镜,他看不清这个人整个的脸,但还是礼貌地回了一个礼。
这个人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那张虽然有些惨白,但依然英气逼人的脸。
“张贤?”胡从俊不由得喊出了声来。
“是我!钧座!”张贤对他笑着,仿佛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会在飞机上?”胡从俊睁大了眼睛,确认着自己并没有认错人,由不得地问道。
张贤的笑容依然还在,告诉他:“我六点钟就到了机场,我就怕你不让我上飞机,所以就提前上来了。我弟弟是空军里的人,虽然他在武汉,但是南京这边我也认识几个朋友。”
胡从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忍不住地道:“阿贤呀,你不应该来呀!”
“我为什么不应该来呢?如今我还是堂堂的第十一师的师长!”张贤据理力争着。
胡从俊此时已然无言以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好吧,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没到双堆集之前,我还满怀信心,以为可以和以往一样,只要坚持下来,便定然可以找到敌人的死结。可是这几次出入双堆集,我很失望,我也没有办法能够帮助我们十二兵团脱困!但是,只要部队还在,我就必须要坚持到底。我已经老了,多活几年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必须要去!可是你不一样,你还年青,有更多的机会为党国效力!”
听着胡从俊的解释,张贤十分感动,他收拢了脸上的笑容,十分认真地道:“钧座,你知道你的好意,能够与您这样的长官一起战斗,我也深感荣幸!但是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也深深得记得老祖宗的教诲: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如果十二兵团真得不幸覆灭,而我却以身独免,您以为我还会有心情、有机会再来一次吗?您放不下您一手带出来的部队,我呢?我怎么能够放得下那些跟着我生死与共、从敌人的枪炮之下共同走过来的兄弟同袍呢?”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无言以对,他们是同样性情的人,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也当然会有同样的心思!
胡从俊知道再也赶不走这个小师长了,此时倒也坦然了起来,为了打发航行的时间,其实也是为了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他与张贤一起回忆起了往日里那些美好的时光。
那些时光如今想来,却是如此得短暂,令张贤怀疑只仿佛是惊鸿一瞬。他们从四川的万县讲到了湖北的宜昌,又从湖北的宜昌讲到了湖南的常德;从鄂西会战,讲到了湘西会战;从武汉讲到了山东,又从山东讲到了苏北;……想一想,两个人一直都处在南征北战之中,几乎没有过过几天平静的时光。可是,不管那个时候多么艰难,多么凶险,大家都是抱成一团的兄弟,除了黄新远的那一件事,在大家共处的这么长时间里,从来没有人再破坏过大家的信心。
可是如今,这种信心也已经随着战场的失利,而正在逐渐改变。
“记得不?”胡从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这样地提醒着张贤:“那次我们去洛阳解围,在嵩山找了一个老和尚给我们测字,现在想想看,那个老和尚测得还真得很准呀,他们说我十八军会在东边、地名上带着两个土、两个木字的地方受难。在打上蔡的时候,当时我还以为会应在林庄与白圭庙这两个地名上,如今想想来却是错的,原来是应在了‘双堆集’这个名字上!”他说着,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有些后悔地道:“早知道如此,我应该一直跟着部队就好了!”
张贤却有些黯然,的确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只是如果胡从俊当真得跟着十二兵团一路从河南过来,难道就可以扭转乾坤吗?或者十二兵团真得不会象如今这样得被围,但是只怕也无法影响此时国共之间决战的结果。
看到胡从俊这么悔恨的样子,张贤经不住地解劝着:“钧座不要自责了,这或许当真得是冥冥天幕里早已经注定的结果,不由人力所为的!呵呵,当时那个老和尚不是还说了吗?说您的第一个土木没了,还会有第二个土木!”
胡从俊不由得一怔,但是随即却又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对着张贤道:“阿贤呀,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以卖,这就好象是婚姻大事,第一房再不好也是元配,第二房再好也是后婚!再说了,我所有的心血全部投在了这里面,就算以后真得再有一个土木,只怕那时我也有这个心没有这个力了!”
张贤点了点头,当然理解胡从俊此时的心情,便是他也没有心情再为第二支土木来打算,毕竟在这第一支土木中,他也与胡从俊一样,付出了他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