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娜看了他一眼,也反应了过来,确实她太激动了!
胡从俊看着面前的这一对夫妻,也明白一个作妻子的担心,所以并没有怪罪王金娜的无礼,还是耐下心来向她解释着:“我要怎么来跟你说呢?作为军人,如果怕死那就不要做了。当然,谁都不愿意自己战死在疆场上,你的心情我也是能够理解的。好吧,我就把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告诉你吧!”
他说着看了看张贤和王金娜,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其他人,这才道:“张贤被隔离审查后,我也被调查了,但是张贤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这让我很是感动。所以这些日子里,我也在四处里找人,想要把他保出来,为此,我找到了郭万参谋长,又去了趟南京,亲自去找了陈长官。陈长官也费了很大的力气,搅尽了脑汁,才找到了一个机会在委座的面前讲了一个情。如果依照委座的脾气,就算张贤不会被枪毙,也会被判个三年五年的,最轻也是去哪个三流的部队服军役,这一点罗达就是一个明例。如今,张贤被放了出来,而且只是降了个职,由旅长降为了团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这个时候他再一走了之,那又将置我、置陈长官于何地呢?枉教我们如此得费尽心机。张贤原本就是国军里树立的一个楷模,说不准将来哪一天委座心血来潮,问起你来,我们又该如何回答呢?”
这一番话,倒是将王金娜问住了。
见她不在作声,胡从俊这才缓了口气,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意味深长地道:“阿贤呀,不是我非要留你,不让你退役,这里面的事情原本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我看这样好了,如今你怎么也要在我这里呆个一年半载的,等过了这一年之后,到时你再想走也好,想退也罢,我都随你的便,不加阻拦!”
“如此多谢师长了!”张贤真心地感激着。
王金娜也点了点头,却又问着:“阿贤被降为了团长,不知道胡师长会把他安排到哪一个团里去呢?”
“这个我已经有了安排!”胡从俊一笑,对着张贤道:“一一八旅旅长一职由王元灵来接任,十一旅副旅长一职由三十一团的团长升任,吴华平调到三十一团当团长,这样就把三十二团的团长空了出来。三十二团在鄂西会战的时候打没了,原本就是当初在你的独立营的基础上组建的,里头的营连长也大部分是你的手下,你过去当团长,没有人敢不服的。”
“如此甚好!”张贤与王金娜都十分满意。
看来,胡师长为了给张贤安排,确实是动了一番脑筋的,让他当三十二团的团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对于张贤来说,根本就是轻车熟路了。只是转来转去,过了四年了,自己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团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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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慕礼的死,对于张贤、王元灵、龙天涯、徐海波以及吴华等人的打击是十分沉重的,这些人本来都是在一个水平线上,彼此之间有竞争,而更多的是互相帮助,互相配合,在不知不觉之间,那种本能的默契已经达到了水**融的境地,他们的交情已经远远超越了友谊的本身,能代而称之的只有兄弟这个词!
胡师长主持着,为张慕礼举行了追悼会,张慕礼身着戎装的黑白照片悬挂在灵堂的**,四周是长青的松柏枝所扎成的花束,上面缀满了白色的花。张贤走进灵堂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堂前的张慕礼的妻子叶大姐,她的身边还跪着两个披麻带孝的儿女,女儿大一些,已经开始懂事了,而那个儿子也只有三岁,一边跪着,一边抬起头来,睁大了一双黑黑的眼睛,好奇地望着身边这些走过并行礼的人。
张贤对着相片深深地鞠了三躬,却又觉得礼仪过轻,跪倒在地,连续着磕了三个头。叶大姐带着女儿也跟着对张贤回拜,这令张贤心如刀绞,起身来抱起了那个还在地上爬着的张慕礼的儿子小龙,已然是泪流满面了。
在张贤认为,张慕礼的遇害,虽说不是自己直接之过,却也是间接之过,如果那日他狠下心来,不放黄新远离去,又或是将之击毙,又怎么会有张慕礼遇害这一节呢?此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其中的愧疚之感已然令他睡卧不安,只是这里面的缘故也只有他的弟弟张义能够感受,却无法向别人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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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慕礼最终被火化,叶大姐决定带着他的儿女和他的骨灰回葬家乡,在离开武汉的时候,张贤和王金娜、田秀秀,以及张大哥的几个生前好友前去码头送别,就在叶大姐在踏上江轮搭板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身来,抱着自己的儿子,拖着自己的女儿,一把跪倒以了张贤的面前,眼泪簌簌而下,这令在场的所有人的都惊愕不已。张贤连忙起身要把她搀扶起来,但是叶大姐却长跪不起,向着张贤道:“阿贤,你是慕礼的结义兄弟,我今天跪在你的面前,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慕礼的这个仇!”
张贤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扶起她来,答着:“大嫂,大哥的仇自然就是我的仇,便是你不提,我也不会忘记的!”
“是呀!”边上的龙天涯、吴华等人也齐声附和着:“我们一定会为张大哥报仇的!”
叶大姐已然是泣不成声了,她看着众人,声音已然沙哑:“阿贤呀,如果慕礼真得是在战场上牺牲了,那是为了国家,我也不会说什么,战场上本来就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只是我不能够接受的是,杀他的人竟然是黄新远。这个黄新远当初和我们家的慕礼是那么得要好,到我们家来我也总是好酒好菜地款待着,从来没有有过一次的冷眼,我也经常为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我们家的慕礼更是视之为兄弟。哪想到……哪想到这个人翻过脸来就下得了如此的黑手,慕礼太冤了……”话还没有说完,又哭成了一团。
在场的人无不心寒,是呀,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这个社会上,政治上的问题,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是一个普通乡下女人,却也知道什么是忠,什么是义,放下政治上的大问题不谈,便是这作人的小问题上,忠义却也原来是这么得难!
“大嫂,大哥的仇我一定会报的!”张贤信誓旦旦着。
叶大姐点了点头,这才止住了悲声,又有些惭愧地道:“阿贤呀,本来,慕礼的这个仇,应当由我们家里的人来做的,只是如今我们孤儿寡母的,又无依无靠,孩子又小,先要把他们拉扯大,才能谈得上其他。你也是慕礼的结义兄弟,这个仇你能报则报,如果不能报,那就等小龙长大了再说了!”看来,他并不想勉强张贤。
听她如此一说,张贤马上肃然起来,指天发誓道:“大嫂,我向天发誓,如果我张贤不能够为大哥报得此仇,定然不得好死,并且尸骨无存!”
王金娜经不住在后面扯了张贤一把,但是张贤却装作没有知觉。
这个誓言立得很重,在场的人都怔了一怔,虽说也都有替张慕礼报仇之心,只是却也知道,这个仇并不是那么好报的。黄新远已经不知去向,便是他回到战场上,能够与国军对仗,但是到时这个仗怎么打,还不知晓呢,战场上的胜负从来没有定数的,生死也没有个规则,此时发出这个誓言,其难度可想而知了。
叶大姐也怔了怔,蓦然带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再一次对着张贤,倒身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