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达看了看身边的这几个人,却摇了摇头,黯然地道:“我也想过突围,可是这样便是将常德城拱手让给了敌人,若真是这种结果,那又何必当初呢?”
张贤知道,他所指的是那夜松下靖次郎入城的事,鬼子当时已经让开了一条活路,如果那个时候离开常德,那么,此时的五十七师,绝对不会象现在这般损失惨重,也不会象如今这样只剩下了三百号人!
陈副师长却道:“师座,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当初孙长官是让我们拖住敌人十天,可是从十八日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十五天了。再说,孙长官原订的是二十六日我们的援军就可以开进常德,可是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二日了,我们的援兵还没有来,便是我们突围出去,上峰又能说些什么呢?”
陈副师长所言,正中了师部里所有的人心思,罗达在这一刻也动了心,但他还是有一些担心,道:“我们可以突围出去,可是当初我是在孙长官那里立过的军令状,常德城人,我罗达人在!常德城无,我罗达人无!而且委座还专门发来电令要我死守常德的,如今就这么放弃,委座定然不会放过我!”
副师长与参谋长等人都无言以对,是呀,对于上面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好大喜功是惯例,又哪里管得底下人的死活,万骨皆枯也不过是为了赢得一将的功名。
张贤笑了笑,在这个时候,他还可以笑得出来,这也就是他与众不同之处。他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罗师长,这才道:“师长,如今这种局面,您比我们都清楚得很,就算是我们宁死不退,又能如何?最迟明日就可见分晓,其结果不外乎我们被敌人歼灭掉。我们不突围,也就只能是为了死而死,其意义顶多也就成全了您一世的英名。可是如今,我们可以走得了的弟兄还有三百多呀!师座,人之死到此时,已经不难了,难得却是您的选择。您是愿意牺牲掉您个人的荣誉,为我们五十七师留下这么一点精血,为以后的重建努力呢?还是让我们这个虎贲之师全军覆没呢?”
这番话要是从别人的口中讲出来,罗达肯定会大发雷霆,可是这是从张贤的口中讲出来的,这个团长是他最亲信的部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五十七师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间。张贤的话虽然刺耳,但是却很有道理。
“你也劝我突围?”罗达平静了下来,这样又问了张贤一句。
张贤点了点头,又道:“师座,我们突围也可以找一个说词,如今沅江南岸虽然枪声已歇,但是那里应该还有我们的援军,而沅江南北两岸原来俱是我师的阵地,我们过江去不过是迎接友军,并非离开阵地,只有早一天迎来友军,才可能早一日将敌驱走。”
大家都连连点头,陈副师长又补充道:“如今我们在城破、兵少、弹枪都奇缺,而援军又无望的危急处境下,不突围必定是坐以待毙的。”
罗达思忖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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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三日凌晨一点钟,罗达召集师部副师长、参谋长、参谋主任以及团长张贤、苏正涛等人共商突围之事,大家一致认为,此时必须当机立断,及早突围,一等到天亮,日军再发动攻势,将城外西南通向江边唯一通道堵死,再要突围也无济于事了。
于是,罗达当即宣布突围,命令副师长和一七零团团长苏正涛率一部先偷渡沅江,再绕道返回江北,到河洑镇附近迎接西面来的援军;而自己带着张贤等人渡河后,向德山一带钻隙前进,往迎第十军的友军。
这时候,张贤却提出了另一个主张:“师座,我想我还是留下来吧!”
大家都为之一怔,罗达不解地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张贤笑了笑,道:“南城外是松下靖次郎的联队把守着,他不可能让我们轻易过江的,必须要有掩护,大家才可能平安过江,我想,还是我留下来掩护大家吧!”
罗达怔了怔,张贤说得确实不错,三百号人虽说不多,但是偷渡过江肯定会惊动一直在江边警戒的鬼子松下联队,如果没有人掩护,这些人要想安全过江,根本不可能。
“还是我留下来吧!”苏正涛这样道。
“还是我留下来吧!”张贤道:“我比不了你们,我腿上的伤还没有好,走不了远路,只怕会连累大家,还不如就留在城里,组织抵抗,等着你们带着援军过来解围。”
“组织抵抗?”苏正涛道:“哪还有人呀?”
张贤一笑,道:“如今我们掌握的人数只有三百,其实城中许多的地方还有我们的兄弟,他们被敌人打散,躲在废墟之下。再说,我们的许多伤员也无法离开,如果没有人组织,他们只能成为鬼子的俘虏。”
罗达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道:“好吧,就由你留下来掩护。这样吧,司马云那里还有五十多人,我把他们留下来,由你指挥,你尽量周旋,如果有机会,能突围还是突围!”
“是!”张贤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