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段。”郭万接着道:“‘大战之初,南县、安乡战斗激烈,但是我军部署失误,未集中优势兵力将来犯之敌歼灭,反而分散各部,以护粮草,实为大害,以致七十三军被敌几乎全歼,所剩无几。而敌占我南县、安乡之地后,大肆屠杀我无辜军民三万余人,并掘堤淹苗,造成几万亩良田绝收,其状堪比南京屠杀,堪比扬州十日’。这些虽说是事实,但是,你要知道,那道命令是委座亲自发出的,你如此一写,不就是将如此的大过推给了委座吗?”
张贤愣愣地看着郭万,这个参谋长太精,太圆滑了,看来,他需要的不是真正、实事求是的报告,他需要的是一个冠冕堂皇的东西。当下,他有些不快的道:“参座,我无意冒犯委座,但是就拿这件事来讲,我认为最大的过错是我们长官部,是我,是你,还有孙长官!”
郭万怔了一下,抬头看着他,忽地发现孙仲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门口,而张贤却面向自己,背对门外,一丝没有看到。他正要招呼,却见孙仲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张贤已经激动起来,侃侃而谈:“有句古话说得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委座身处重庆,肯定不会有我们清楚前方的形势,他也是心急如焚,才会下了那道电令。老实说,我当时也没有看清形势,还在担心敌人耍阴谋。只是,作为主将的你们,尤其是孙长官和参座您,明知道这道电令不可行,却不力争,向上峰解释,还执行下去,这才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郭万却是一阵苦笑,张贤说得何尝不对,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老实告诉他:“当时那种情况之下,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既然委座有令,我们只能遵守。”
“是呀,正因为如此,所以你们明知道会失败,还是要执行,只为了保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因为败了也是委座下的命令!”张贤讽刺地道。
“张贤!你太放肆了!”郭万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历声喝道:“你眼里还有长官吗?”
张贤怔了一下,这才觉出了自己的失态,而看看郭万,也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当下缓缓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是眼圈却通红了,他沉声道:“对不起,参座,我太激动了。因为我经历过南京屠杀,我经历过父母被杀之痛,面对南县的那份凄惨报告,我寝食难安,无地自容。如果我们当时能把敌人赶出去,能再调过去一个军,就算是石牌丢了,只要能保证那些百姓不被屠戮,我也愿意!”他说着,不由得哭了出来。
郭万无言以对,面对这个一股热血的年青人,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越是老,越是怕这个怕那个,少了几许冲劲,而这种冲劲正是当今国军的高级军官里所缺少的。战争中,民是最溅的,他深深的知道,张贤的这种保民的想法虽然很好,但是在上锋的眼中,过于幼稚了,为了几万百姓,而将整个战局不顾,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当年蒋委员长下令炸毁黄河花园口大堤,不知招来了天下多少人的唾骂,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确实为国家争取到了时间。可是,如今,这种话,他如何在张贤的面前说不出口。
“他说得不错!”孙仲沉着脸走了进来,来到了张贤的身边。
张贤怔了一下,没有想到孙长官就在身后,当下仿佛是一个做了错的孩子般,怯怯地立正行了个军礼。
孙仲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其实从抗战开始,仗打成这样,失去半壁河山,我们所有的军人都应该无地自容。”他说着,接过郭万手中的报告,拿在手中扫了一遍,又递还给了郭万,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门口,在那里停了片刻,又回转身来,同时道:“写得不错,我们长官部如今能说真话,敢说真话的人太少了。”说着,走出了门去。
张贤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歉疚,这个孙长官才是自己的伯乐,没有他,自己也进不了长官部。
“参座,这段我改就是了!”他低声地道,终于做出了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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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长官拿到张贤的报告时,从头看到了尾,不住地点着头,夸奖着张贤的文笔与才思,不过到最后,他还是道:“张贤,你这份报告虽说写得十分不错,呵呵,不过,我总觉得好象是郭参谋长写的似的。”
张贤的脸红了,只得承认着:“这确实是郭参座帮我改的。”
陈长官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既然是郭参谋长先改过了,你这份报告我也不用再改了,直接就可以用了。”
张贤暗自沮丧,虽说任务是完成了,可是交上去的却不是自己真正的想法,看陈长官的样子,便是自己的东西真的交上来了,也会改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