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床头的《论法的精神》,读了一页后,忍不住想起了杜炎。只有想起男朋友杜炎,她的心情才会好一些。
杜炎在本市的一家高校读法学专业,还有仨月就毕业了。他俩都是琪州市人,隔着一个县。
杜炎和她相识在地铁上。那是在去年初秋的一个周末,当时她正坐在座位上用手机看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地铁到了一个站点时,顿挫感让她停下来。她抬头的瞬间,一双温润的眼睛正看着她,那眼神如一道光,射进她的四肢百骸。
“好赞哦,在地铁上看《论法的精神》,你是学法律的吧?”
“噢……不是……”何翠轻声应答,她这时发现男孩站在她的座位正对面,手拉着拉环。他头发短短的,浓黑的眉毛把贴身白T恤衬得更白,T恤因为贴身的缘故,把肱二头肌暴露出一条弧线。对健壮的男人,何翠本能地有种畏惧感,她不由得反问一句,“你偷看我?”
“不是啦,别说的这么猥琐好不好。”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你刚才手机拿的有些低,手机屏幕上端显示‘第十章——法与攻击力的关系’,我无意中看见了。这个我熟,我读的是法学专业。”
“法学专业?你是琪州师范大学的吧?”何翠收起手机,语气里不无羡慕,“那你对法律很懂喽?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
“你对孟德斯鸠的‘刑罚可以防止一般邪恶的许多后果,但是刑罚不能铲除邪恶本身’怎么理解?”
“就是说,法律只能规范人的行为,但不涉及人们单纯的内心想法,即,法不过问思想和精神。”
“荀子说‘人之初性本恶’,他认为人的本性就是恶的,贪生怕死、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这种天性,也就是孟德斯鸠说的‘邪恶本身’吧?”
“嗯,差不多吧。”
聊了几句后,男孩作了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杜炎,他主动加了何翠微信。
何翠不清楚当初杜炎追求她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因为她也能谈一些法律书。其实,她是普通的本科生,学艺术设计的,主攻广告艺术设计。学这个专业的鲜少喜欢法律,那是两个毫不搭界的专业,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杜炎问过她几次对未来的打算,她说,人生随时充满变数,未来不可掌握,过好每一天就行了。杜炎微笑,未予置辨。
一周前,杜炎说等他毕业了,他想带何翠回老家见见父母。这让何翠不胜惶恐。杜炎看着她退避三舍的表情,十分纳闷。
何翠望了望窗外枝头上的弯月,看了下时间,18:39。“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正是约会的好时光,何必闷在屋里呀!何翠想着,给杜炎打了语音电话。
杜炎高兴地答应她,在河边见面。
何翠迅速从简易衣柜里拿出刚网购回来的一套法式小香风套装,小心地穿上后,在洗手间的镜子里左照右照,看个不够。这套上红下黑的假两件高腰连衣裙把她衬得淑女范十足。
黑色的大翻领让又白又长的脖子分外惹眼;黑鞋黑袜和裙底之间露出一段嫩藕似的小腿,长度刚刚好,多一寸则长,少一寸则短,就是那么刚刚好,若是视线一路往上,和白皙的脖子上下呼应,恰到好处;披肩发半黄半黑,柳丝似地垂下来,稍一拂动,满身春意。
何翠发现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微微潮红,像初绽的桃花。刚才的不快不觉间竟然一扫而空了,愉快的恋爱真是疗伤神药。
弯月亮高挂在深蓝色的天空里,像是被天狗咬去了一大半。圆满总是难得的,这样想着,何翠走近了杜炎。
杜炎对何翠的着装赞不绝口:“啧啧,你这一米六九的身材,要是有大老板捧,早成名模了!”
“亏你还是学法律的,老是没个正经!”何翠娇嗔道,心里却像喝了蜜。
河边的景观灯把垂柳照得绚烂多姿。它在晚风中轻曳,宛如婀娜多姿的舞女,一颦一笑间,夜色早已活泛起来。
他俩拉着手在河边漫步。河岸边情话喁喁,如三月的棉絮一般,柔柔地从耳边擦过去。河里冷不丁地有鱼跃出水面,嗤啦一声弄皱了河水,道道波纹一圈圈扩散开去,如少女起伏不定的心事。
闲聊一阵后,杜炎问何翠,周末去爬山可好?天气转暖后还没爬过山呢,说热就热了,变热后再爬山就受罪了。
“到时再说吧,这段时间公司里单子不断,老加班,周末不定上不上班。”何翠郁闷地说。
“搞平面设计也这么辛苦啊,啥时候自己开个广告公司就好了。”
“当老板更操心,我从来没想过。”何翠望着在灯光中变换不定的河面,语气轻飘飘的,像偷偷露头的鱼儿吐出的一个水泡。
“我发现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啊,一会儿豪言壮语一会儿又消沉悲观,真搞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