幂篱女子心中叹息,总不能因为自己连累整座师门,金乌宫修士一向爱憎分明,并且喜怒无常,一旦不讲理之后,那是难缠至极。
她转头看了眼那个双手抱头骗自己的小姑娘水怪。
在她正要点头答应的时候,落针可闻的哑巴湖边上,有一位早早摘了斗笠在书箱上的文弱书生,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缓缓起身,微笑道:如果这也算讲理,我看还是一开始就不讲理的好,强买强卖便是,反正谁本事高谁大爷,不用脱裤子放屁拉屎。
黑衣小姑娘耳朵尖尖微颤,抬起头,疑惑道:脱裤子放屁是不对,咱们黄风谷风大夜凉,露腚儿可要凉飕飕,可拉屎又么得法子喽,咋个就不要脱裤子啦
那白衣书生以折扇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唉。
小姑娘眉开眼笑,悬停空中,盘腿而坐,双手抱胸,读书人都愣头愣脑的。
只是一想到那串当好心好意送人当盘缠的铃铛,黑衣小姑娘便又开始抽鼻子皱小脸。
都是骗人的,装的!当年那家伙,还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兴趣不是当官,是写一本脍炙人口的志怪小说呢,到时候一定会写一篇关于她的文章,而且一定篇幅极长,浓墨重彩,他当时连名字都取好了,就叫《哑巴湖大水怪》,当时把她给憧憬的都快要流口水了,还专门提醒他一定要把自己描绘得凶神恶煞一些,道行高一些。那读书人答应得很爽快来着。
怎的如今那串铃铛都见着了,却没能见到那篇眼巴巴等了百来年的文章呢哪怕字数少一些,也没关系啊。
年轻剑修弯腰前倾,凝视着那个人模狗样的白衣书生,笑呵呵道:呦,跟这小妖一唱一和的,你们俩搁这儿唱双簧呢
那一袭雪白长袍犹有尘土的书生,手握折扇,抱拳道:恳请金乌宫晋公子高抬贵手。
又有一抹剑光破空而至,悬停在晋乐身旁,是一位身姿曼妙的中年女修,以金色钗子别在发髻间,她瞥了眼湖上光景,笑道:行了,这次历练,在小师叔祖的眼皮子底下,咱们没能斩杀那黄风老祖,知道你这会儿心情不好,可是小师叔祖还在那边等着你呢,等久了,不好。
晋乐点了点头,伸出手指,指指点点,青磬府对吧,我记住了,你们等我近期登门拜访便是。
然后他指向那在偷偷擦拭额头汗水的白衣读书人,与自己对视后,立即停下动作,故意打开折扇,轻轻扇动清风,晋乐笑道:知道你也是修士,身上其实穿着件法袍吧,是个儿子,就别跟我装孙子,敢不敢报上名号和师门
那人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陈名好人。
晋乐脸色阴沉,对身边中年妇人说道:师姐,这我可忍不了,就让我出一剑吧,就一剑。
那金乌宫女修轻声提醒道:小师叔祖兴许在看着咱们呢。
晋乐对那白衣书生冷哼一声,赶紧去烧香拜佛,求着以后别落在我手里。
两位金乌宫剑修一起骤然拔高,就此御剑远去,拖曳出两条极长剑光。
已经聚在幂篱女子身边的青磬府八位仙师,看到两道剑光消逝后,都松了口气,只是一想到那晋乐的登门说法,便俱是相识苦笑。尤其是幂篱女子,更是心情沉重。不过九人望向那个这会儿正在使劲擦拭额头的白衣书生,都有些心怀感激,若不是此人挺身而出,分摊了那金乌宫晋公子的注意力,不然他们九人更是麻烦,说不定今夜就难逃一劫,厮杀一场了。青磬府虽然势力逊色金乌宫一筹,可还真不至于见着了两位剑修就得跪地磕头。
不管怎么说,这趟下山出门捉妖,委实是流年不利。
将来师门挡住晋乐的登山问剑,以青磬府的底蕴,自然不难,可青磬府从此与金乌宫不对付,是在所难免。
那幂篱女子抱拳笑道:这位陈公子,我叫毛秋露,来自宝相国东北方桃枝国的青磬府,谢过陈公子的仗义执言。
那人笑道:我不是什么仗义执言,只是想要与仙师们买下那头哑巴湖水怪。
黑衣小姑娘依旧双臂环胸,嚷嚷道:大水怪!
陈平安转头笑道:方才见着了金乌宫剑仙,你咋不自称大水怪!
小丫头眼珠子一转,方才我嗓子眼冒火,说不出话来。你有本事再让你金乌宫狗屁剑仙回来,看我不说上一说……
不等黑衣小姑娘说完话。
只见天幕远处,出现了一条兴许长达千余丈的青色一线金光,直直激射向黄风谷某地深处。
陈平安眯起眼,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