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羡听到这里,有些惊讶。
崔先生竟然愿意形容别人为英才
魏羡其实内心一直在咀嚼崔东山所谓的人心之论。
崔东山从几案上抓起一摞被划分为末流的谍报,丢给魏羡,是大骊和大隋两国科举士子最新的落第诗,我无聊时候用来解闷的法子之一。
魏羡接住后,崔东山说道:你大概是想问我判定人心深浅、方向的法子,看似可行,实则世事难测,人心起伏不定,说不定一场变故,就会产生诸多临时改变,仍是麻烦至极,而且极难精准,故而算不得真正的学问,对不对
魏羡点头,没有否认。
崔东山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上山修行,除了长寿之外,这里也会跟着灵光起来。
崔东山随后一抖手腕,撒了一大把神仙钱在几案上,我先所说的几大人心划分,可以辅以诸子百家中术家的计数术算,从一到十,分别判定,你就会发现,所谓的人心起伏,并不会影响最终结果。
不等魏羡开口,崔东山笑道:一到十,仍是不够准确,那如果能做到一到一百,又如何
魏羡感慨道:这术家之法,在浩然天下一直被视为小道,不是历来只被名声好不到哪里去的商家推崇吗先生还能如此用难道先生除了儒法之外,还是术家的推崇者之一
崔东山冷笑道:术家也值得我推崇
崔东山站起身,我连神人之分,三魂六魄,世间最细微处,都要探究,小小术家,纸上功夫,算个屁。
魏羡拿着那一摞写满两国士子落第诗的纸张,怔怔无言。
崔东山绕了十万八千里,总算绕回魏羡最开始询问的那个问题,书院那边里里外外,我都一清二楚,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夫子。
魏羡疑惑道:一个年迈书生,一个坐镇一座书院小天地的儒家圣人,双方对峙,前者还能掀起波澜何况按照崔先生的说法,茅小冬并不是刻板酸儒,岂能出现纰漏。再者,依照先生的讲解,大隋皇帝除非自取灭亡,否则绝不敢对李宝瓶和李槐动手。
崔东山直愣愣看着魏羡,一脸嫌弃,好好想想,我之前提醒过你的,站高些看问题。
魏羡心中一震。
崔东山伸手搓着脸颊,冷笑道:大隋皇帝在于国祚,可幕后人,会在乎大骊和大隋的打生打死、玉石俱焚吗如果说刺杀一两个人,就可以决定一洲格局走势,你魏羡会不会心动商家门生会乐见其成,打仗嘛,发死人财,赚得才多,至于……喜欢鬼鬼祟祟、躲在重重幕后的纵横家高人,更会!
魏羡心情激荡,双手竟是有些颤抖。
这才是这位南苑国开国皇帝,真正向往的世道!
大乱大争!
什么山上山下,帝王将相与仙师神祇,全部都要被裹挟在大势洪流当中,皆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只是崔东山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抹了把脸,戚戚然道:你看看,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和学问,这会儿却在做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算计来算计去,不过是蚊子腿上剐精肉,小本买卖。老王八蛋在乐呵呵谋取整座宝瓶洲,我只能在给他看家护院,盯着大隋这么个地方,螺蛳壳里做道场,家业太小,只能瞎折腾。还要担心一个办事不利,就要给先生驱出师门……
崔东山伸手握拳,重重捶在心口,老魏啊,我心痛啊。
然后魏羡看了看在屋内满地打滚的白衣少年,再低头看看手上的那些被说成可见真性情的落第诗。
他倒是不心痛,就是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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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高氏优厚善待文人,这是自开国以来就有的传统。
更别提是章埭这样的新科状元郎,虽然暂时仍在翰林院,可已经在京城有了栋十间屋子的三进院落,是朝廷户部掏的钱。
这天黄昏,章埭在空荡荡的宅院散步,喂过了大缸里边的几尾红鲤鱼,就去书斋独自打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