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房笑道:你想岔了,我就是觉得,你小子当年是怎么看待那个叫余荫的同龄人,我如今就是怎么看待你的,以后你在咱们大骊庙堂当了大官,哪怕那时候你去了京城,人模狗样的,不再披挂甲胄了,每天穿着身官皮,而我还留在边军厮混,咱俩说不定这辈子都八竿子打不着了,可我还是会觉得……放心,嗯,就是比较放心。
关翳然点点头。
虞山房好奇问道:我就纳了闷了,你们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将种子弟,怎么好像都喜欢隐姓埋名,然后来当个不起眼的边军斥候
关翳然笑道:在意迟巷和篪儿街,每一个还要点脸的将种子弟,都希望自己这辈子当过一位货真价实的边军斥候,不靠祖辈的功劳簿,就靠自己的本事,割下一颗颗敌人的头颅,挂在马鞍旁。以后不管什么原因,回到了意迟巷和篪儿街,哪怕是篪儿街父辈混得最差劲的年轻人,当过了边关斥候,然后在路上见着了意迟巷那帮尚书老爷的龟儿孙,一旦起了冲突,只要不是太不占理的事儿,只管将对方狠狠揍一顿,事后不用怕牵连祖辈和家族,绝对不会有事,从我爷爷起,到我这一代,都是这样。
虞山房啧啧称奇道:这也行
关翳然跺了跺脚,微笑道:所以我们大骊铁骑的马蹄,能够踩在这里。
虞山房小声问道:翳然,你说有没有可能,将来哪天,你成为你们云在郡关氏第一个获得武将美谥的子孙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关翳然连忙鞠躬感谢,直腰后打趣道:就不能是以巡狩使的官身获得谥号
虞山房拍拍关翳然的肩膀,既然已经是关氏子弟了,就要低调些,口气小一些,不然光是一口京片子就这么惹人厌,以后还了得还不得天天给我和兄弟们当娘们摸
关翳然揉了揉下巴,有道理,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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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山之巅。
金甲神人无奈道:再这么耗下去,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混,那位事务繁重的大祭酒,给你拖了多久了他以往再钦佩你的歪理,都要耗光对你的好感了。
老秀才盘腿而坐,双手在搓耳朵,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了吧。
金甲神人缓缓道:根据消息,龙虎山祖师堂那边,不太对劲。来自北俱芦洲的那位火龙真人,在那人递出那一剑之后,好像给帮了个倒忙。
老秀才笑道:你又怎么知道,别人眼中,天大的坏事,不是这位龙虎山外姓大天师想要的结果
金甲神人本就是随口一提,别说是一个外姓大天师,就是龙虎山天师府的本家大天师,做了什么,他这位穗山大神,同样全然无所谓。
不过分属儒家三脉的三位学宫大祭酒,分别在白泽、那位得意读书人和老秀才这边一一碰壁,要么无功而返,要么连面都见不着,哪怕是穗山大岳的主神,他也会感到忧虑重重。
因为事情实在太大,涉及到了最根本的天下大势。
老秀才说道:我的学生,比起其余几支大的文脉,算很少很少了。没办法,我眼光挑剔,谁都比不得……
金甲神人嗤笑道:这种屁话,就说给我一个听,有意思吗
老秀才点头道:总比说给我自个儿一个人听,有意思些了。
金甲神人闭嘴不言。
老秀才见这个家伙没跟自己拌嘴,便有些失望,只得继续道:老大,崔瀺最有才情,喜欢钻牛角尖,这本是做学问最好的态度。但是崔瀺太聪明了,他对待这个世界,是悲观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先说老三,齐静春学问最好,还不止是最高那么简单,便是我这个当先生的,都要称赞一句,‘包罗万象,蔚为大观’。如果不是摊上我这么个先生,而是在礼圣或是亚圣一脉,说不定成就会更高。齐静春对待这个世界,则是乐观的。’
‘说回老二,左右性子最犟,其实人很好,特别好。还在陋巷过穷日子的时候,我都让他管钱,比我这个搂不住钱袋子的先生管钱,有用多了。崔瀺说要买棋谱,齐静春说要买书,阿良说要喝酒,我能不给钱就我这瘦竹竿儿,肯定是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左右管钱,我才放心。左右的资质、才学、天赋、秉性,都不是弟子当中最好的,却是最均衡的一个,而且天生就有定力,所以他学剑,哪怕很晚,可实在是太快了,对,就是太快了,快到我当年都有些心慌。生怕他成为浩然天下几千年以来,第一个十四境剑修。到时候怎么办别看这家伙远离人间,恰恰左右才是最怕寂寞的那个人,他虽然百余年来,一直远离人间,在海上逛荡,可左右真正的心思呢还是在我这个先生身上,在他师弟身上……这样的弟子,哪个先生,会不喜欢呢